《地坛絮语》
我是地坛。
四百年的光阴从我身上碾过,却只在你轮椅的辙痕里留下刻度。
那日秋风乍起,你摇着吱呀作响的轮椅闯入我的领地。枯叶在你轮下碎裂的声响,像某种隐秘的暗号。你停在柏树投下的阴影里,拳头砸向毫无知觉的双腿时,震落了三片金黄的银杏叶。
你的绝望有着具体的形状——是轮椅扶手上剥落的漆皮,是石砖缝里积蓄的雨水。
后来某个黄昏,你带着咸涩的海风来了。落叶在你发间筑巢,西风卷着母亲的余温掠过耳畔。我数着你脸上蜿蜒的泪痕,比去年新铺的甬道还要曲折。
穿白大褂的女人再没出现在林荫尽头。
你日日来叩问生存的意义,轮椅在方砖上碾出苍白的圆。我让啄木鸟把答案敲进每棵老树:"门闩落下的声响,正是推窗时的风声。"直到某个霜晨,你忽然静默如我身上的石兽。
因我总让蒲公英在你耳边轻叹:要好好儿活呵。
后来你眼里的泪光开始折射彩虹,嘴角扬起的弧度,恰似北海菊花瓣的曲线。
希望从你掌心苏醒,化作与卖冰棍老翁的闲谈,变作同遛鸟者交换的烟卷。当你在稿纸上写下第一个字时,我听见火苗舔舐木柴的毕剥声。
那句话始终悬在古柏枝头,像永不坠落的月亮:
好好儿活。
史君,你轮椅碾过的每道辙痕,都在我的年轮里长成了火焰的形状。